瀘州市納溪區上馬鎮八角倉村，是納溪區最偏僻的村之一。
5月5日，立夏。昏暗的燈光下，60歲的農民鄧壽才埋頭奮筆疾書。身旁的簡易書架上，整齊地擺放著書籍、筆記本、手寫稿，它們大多與數學有關。
上月初，鄧壽才的第19本數學專著《新編平面解析幾何解題方法研究與欣賞》出版，在新華書店上架，并全網發行。也是這個時候，鄧壽才從北京《數理天地》雜志社辭職回家。“回到山清水秀的故鄉繼續創作，爭取五年完成10本數學專著。”
僅有高中文化程度的鄧壽才迷戀數學30多年，在各類數學刊物上發表研究文章、出版專著超千萬字。哈爾濱工業大學出版社副社長劉培杰感嘆：“鄧壽才靠自學，不斷在基礎數學領域研究，贏得了自己的生存空間。他持之以恒地努力，證明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農民，也可以著書立說。”
農民“戀”上數學
4月初，鄧壽才回到上馬鎮八角倉村，并沒引起左鄰右舍的關注。直到找人張羅裝修老屋，鄰居們才意識到：“這個老頭可能不會再出去了。”
“不出去了，靜下心來繼續搞我的數學。”
鄧壽才有些與眾不同。1980年，高考因十多分之差，無緣大學的他回家當起農民。1986年的一天，鄧壽才在納溪的書店遇見《古今數學趣話》一書，被數學家的勵志故事感染，從此喜歡上了數學，他開始購買大學、研究生的數學教材自學。
為了生計，鄧壽才輾轉北京、廣東、江蘇多地打工，干過雜工，當過礦工。但他“心猿意馬”，一有空就“啃”數學書，琢磨數學題。1987年，鄧壽才的處女作《一個數學問題的新證》在《廈門數學通訊》發表，激發了他對數學更大的熱情。一邊打工，一邊研究數學，成為了他當時的生活常態。
“我對數學的熱愛，連家人也不理解，妻子和我離了婚。”鄧壽才坦言，身邊很難遇到能聊數學話題的朋友，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對數學的熱愛。
出版專著19本超千萬字
對數學的癡迷，鄧壽才有時候一根筋。
反復驗算數學題，枯燥無味，但鄧壽才樂在其中，并習慣于把解題思路、方法記下來，梳理成章成冊。一次，鄧壽才無意中看到《數學奧林匹克與數學文化》叢書，隨即聯系哈爾濱工業大學出版社副社長劉培杰，告知對方自己是愛好數學的農民。
鄧壽才寄去的部分書稿引起了劉培杰濃厚的興趣。在劉培杰的幫助下，鄧壽才的數學專著《國際數學奧林匹克不等式散論》《初等數學不等式研究欣賞與收藏》幾易其稿，得以出版。從此以后，鄧壽才便一發不可收，10多年來共出版專著19本，超千萬字，其中《三角不等式研究與欣賞》《解析幾何解題方法研究》《耕讀筆記》《幾何不等式研究與欣賞》等頗受師生和數學愛好者的喜愛，尤其是《新編平面解析幾何解題方法全書》一書，先后再版4次。
鄧壽才不會用電腦，他所有的專著全部是手寫稿。函數、幾何等計算公式、圖表，鄧壽才一筆一劃工工整整書寫，反復修改謄抄后寄到出版社。他不久前出版的《新編平面解析幾何解題方法研究與欣賞》一書，共831頁近百萬字，三次校稿用了三年時間。“數學比其他學科更嚴謹，一個符號、一個數字出錯，結果都相去甚遠。”
因數學改變的人生
有人說，這個時代，人人都可以出書。
在納溪，鄧壽才算不上“名人”。“他搞的學問太深奧，我們懂不起。他這些年在外地，聽說掙了錢。日子過得比以前瀟灑。”鄧壽才被“數學夢想”改變的人生，成為當地群眾的談資。
“出書掙不了幾個錢。雖然有的書再版過，但受眾有限。‘雙減’政策下，培訓學校縮減，各種數學大賽停辦，書的銷路更窄了。”鄧壽才坦言，每出一本書，一般次年會收到上萬元稿費。書暢銷遇到再版的話，稿費會高些。但這不是鄧壽才主要的經濟來源。
數學讓鄧壽才從農民“轉型”當上了老師、作家、編輯。“粗略算了一下，數學給我帶來的直接收入近百萬元吧。不過，開銷也很大，好在剩余的能支撐我未來的生活所需。”
2006年，廣東一家民辦學校招聘老師，沒有大學文憑和教師資格證的鄧壽才大膽去應聘。面試官看了鄧壽才發表的大摞數學論文、作品后，連問幾次“這是你寫的？”試講一結束，他現場被破格錄用。此后，鄧壽才告別工廠、田地，走上了講臺。
數學是門深奧的學科。一個農民，能用自己的獨特見解，把基礎數學中的一些疑點難點講清楚、說明白，鄧壽才做到了。“白天給孩子們上課，晚上埋頭寫作，常常凌晨兩三點休息。”完成一部專著，他立即寄往出版社，隨時準備修改。
2017年，江蘇淮安一培訓學校負責人被《趣味初等數學研究與欣賞》一書深深吸引，主動聯系鄧壽才，邀請他去擔任數學老師。鄧壽才操一口川普試課，大受歡迎。“教初、高中數學，得心應手，收入也還算滿意。”鄧壽才再次被認可，自嘲“大器晚成”。
享受與數學獨處的寧靜
與數學為伴的路上，鄧壽才遇到多位伯樂。劉培杰幫他出書，成就了他的數學作家夢；江蘇淮安一家長推薦他到北京《數理天地》雜志社當編輯。“這本雜志是鄧穎超題字的，國內數學界很有影響力。負責人與我一見如故。我很珍惜這份工作，讓我看到了數學的另一個世界。”在北京的3年，鄧壽才結識了不少數學大家、名人，豐富了他的數學內涵和研究領域。
由于疫情原因，加之年齡漸大，今年4月初，鄧壽才辭職回到納溪老家。“從北京托運回來的行李130公斤，書就有整整9箱100多公斤，其他都能舍掉，但書和筆記本必須帶走。”
回家并非坐等養老。到家的第二天，鄧壽才做了一個簡易書架。“多年到處輾轉，丟失了不少，我得把這些‘寶貝’保存好。”鄧壽才做了一個近期規劃：把老屋簡單裝修，重新整理近百本讀書筆記，沉下心來寫作，五年內完成10本數學專著……
鄧壽才家老屋背后有一塊地，他扛起鋤頭種上當季蔬菜。“我對生活沒啥追求，夠吃就行。只要能專心致志研究數學，其他的都不重要。”鄧壽才準備在老屋掛塊“數學樓”的牌子，余生堅持和數學繼續談“戀愛”，心無旁騖地置身于基礎數學研究的世界，享受與數學獨處的寧靜。
來源：瀘州日報社
